没必要

Velvet

朱迪说,我知道我们会见到明天的太阳。

我说我不知道、大概,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。她拿着胶片:你是我们这边的。我不知道,我回答,抿干嘴唇的威士忌。她不爱发问,或者命令,她说话如同她影相,陈述无法拒绝的事实。

三个月前我来到这里,街口的路灯坏了很久,除了飞蛾无人在意。我摸黑走下居民楼的侧边地下室,友人的字迹在我掌心的汗湿里洇成墨蓝色的雾。地下室的走廊没有灯,尽头的门缝里浸出暖色的微弱灯光,虚幻得像个梦。的确是一个梦,梦的主人是朱迪。

朱迪的地下室里有走私的洋酒和唱片,违禁的旧书和从没发行过的文章,年轻的音乐家在播放着古典音乐的黑胶机旁弹奏齐柏林飞艇,而朱迪帮着其他人一起用海绵和报纸填上墙壁的空隙(报纸上写着农业生产总值增长逾百倍,另一页是流亡国外的通缉作家)。我脱下外套,皮革的内衬里缝进更多的唱片,艾芙琳教的,前两条针脚细密是她的手艺,我的要粗糙很多。皮质不好穿针,我的左手食指上还有几处误伤。

朱迪对我说谢谢,余光从唱片移到手里的亲笔信,最后才到我的双眼。朱迪手很灵巧,调酒时相当专业。她喜欢摄影,军占时拍下了照片,于是被从城市放逐到这里。地下室的书架第三层上是她的影集,很多照片没有意义,乡下或者喷泉,只是存在于相册和朱迪的过去里。艾芙琳的照片相当靠前,和我印象中的她截然不同,你很会拍人,我说,每个人都很漂亮。朱迪笑着翻完相册,黑色指甲覆上末页的空白,她笑着对我说:你会在这里。我们喝酒、接吻,然后上床,直到再见。

我问过她为什么不走,她说会的,V,会的。我有时听不懂她的语言,有时只是走神,或者喝了太多,她总爱重复一句话,自言自语或者看着我的眼睛。当她看着我时我总很想就这样去死,我应该的但我没有。门外响起敲门声,黑暗中朱迪再次用她的眼光审判我,怜悯一样,只是她不信教,而我在礼拜天的圣母像脸上看到朱迪的眼睛,在我们这里,信仰和渎神同罪。我们会见到明天的太阳。朱迪重复一遍,我点头,没有出声。敲门声间的沉默间隔太久,我们可能活,也可能死,正如我们既是现在,又是历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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